要害詞:古典文學 葛曉音
12月16日,葛曉音教員做客“博雅年夜書院”云課程,為大師闡說唐詩宋詞的藝術魅力,以九首詩詞為例,講授若何深刻懂得詩詞的妙處,若何真正成為詩詞作者的知音。
以下是葛教員講座的文字轉錄,可以稍慰不克不及親炙之憾。
中國事一個詩的國家。中國古典詩歌不單有三千多年的長久汗青,並且每一種文體都獲得了充足的成長,有過光輝的全盛時代,發生過很多不朽的名作。唐詩宋詞作為中國古典詩歌的代表,標志著詩和詞這兩種詩歌款式到達的全盛時代。此中的精髓千百年來傳頌不停,曾經融進了中漢文化的血脈,修養了中華平易近族的精力和情操,因此是我國文明遺產中最值得驕傲的珍寶。
唐詩宋詞的藝術魅力在于它不受時期和地區的局限。固然發生于千年以前,卻像才脫筆硯一樣新穎,無論何時吟誦,都有清爽的氣味劈面而來,可以說具有永恒的性命力,可是若何能透闢懂得此中的利益呢?這倒是一個不不難答覆的題目。南京年夜學研討唐詩宋詞的有名先輩程千帆傳授,已經在他的《古詩課本》里批駁一些不懂詞翰的研討者,對于詩文的要緊處全都不睬會。這也是我們明天良多進修古典文學的研討生的煩心傷腦,碩士、博士們講不清一首詩或一篇文章好在哪里,曾經成為廣泛景象。所以明天就和大師聊下我在瀏覽唐詩宋詞中的一些領會。
一、讀懂作品,透闢懂得此中的深層含義
就是要能看懂看破作品要表達什么,然后揣摩它如何表達,力爭正確地輿解作者的創感化心。怎么才幹讀懂呢?每首作品都是分歧的。以下舉幾個例子:
孟浩然《夜回鹿門歌》
山寺叫鐘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
人隨沙灘向江村,余亦乘船回鹿門。
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
巖扉松徑長枯寂,唯有幽人自往來來往。
從字面上看,這首詩不難懂得,孟浩然隱居在故鄉襄陽,他家四周有一座鹿門山,他有時會到鹿門山的居處往,而鹿門山是東漢瑜伽場地蓬菖人龐德公已經隱居的處所,所以前去鹿門山,也就是表現他要跟隨龐德公的萍蹤離世隱居。這首詩的意境幽冷孤清,是孟浩然的名作。
可是詩里更深一層的含義在于表達對于一種哲理境界的貫通,這就是《莊子·外篇·在宥》所說:“收支六合,游乎九州島,獨往獨來,是謂獨佔。”這種“獨往獨來”是指在精力上獨游于六合之間,不受任何外物障礙的極高境界。后世詩文中,“獨往”可以專指羽士修煉,和尚落發。如《抱樸子·釋滯》“委六親于邦族,捐室家而掉臂”,“凌嵩峻以獨往,侶影響于名山,內視于有形之域,反聽乎至寂之中”。或許表示隱居的心愿和行動,如謝靈運《進華子岡是麻源第三谷》:“且申獨往意,乘月弄潺湲。”現實上臨時的游憩于山林,也可以稱“獨往”。盛唐人山川詩多取這種意思,表示他們在山川中體悟的任天然的玄理,假如從這一角度來重讀孟浩然這首詩,會有更深一層的懂得。
傍晚是江村最熱烈的時辰,而渡口又是人群最集中的處所。詩人就選擇了這一天之中最鬧熱熱烈繁華的時光和地址,開端他的夜回之旅。詩人的往向與回村的人們相反,正表現了獨往的意趣。鹿門山在夜霧覆蓋下,密林深奧,不見人徑。經月光照耀,才顯前途來。這“龐公棲隱處”的深幽和隔斷人世也就可以想見了:此處巖石鑿成的年夜門,松樹夾道的小徑,永遠枯寂無聲,只要幽人自來自往。這兩句可以懂得為追想龐德公昔時在此獨來獨往的情形。也可以懂得為詩人以龐公自比:本身住在龐公棲隱過的鹿門,此刻又在夜間單獨回來,恰是昔時“幽人自往來來往”的情形的再現。所以詩人恰是借“獨往”的含義將龐公的神魂與本身合而為一了。
詩里固然沒有“獨往”一詞,但正如李白詩所說:“我心亦懷回,屢夢松上月。傲然遂獨往,長嘯開巖扉。”這不恰是孟浩然詩中意境的注解嗎?杜甫說得更明白:“浮俗何萬端,幽人有獨步。龐公竟獨往,尚子終罕遇。”清楚說出那獨步的幽人就是獨往的龐公。對比李杜二詩,更不難懂得這層意思,還可以看出這首詩的利益,就在于不露陳跡地把“獨往”的哲理化進詩人獨往獨來的抽像中,現成而奇妙地在夜回途中寄寓了獨往的理趣。要懂得這類詩里的深意,就要多把握一些現代文明、宗教哲學思惟等等常識。好比要懂得山川詩,除了構圖、意境這些常用的察看角度以外,還要清楚一些莊子思惟對審美思惟的影響。從六朝到唐代,良多山川詩都包括著形而上學梵學的理趣。但畢竟是哪些不雅念詳細地影響了某一首詩的表示,也要經由過程本身的研討,才幹有更深一層的懂得。
再好比杜牧的《題禪院》:
觥船一棹百分空,十歲芳華不負公。
本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揚落花風。
這首詩還有一個標題:《醉后題禪院》。第一句用了典故,晉人畢卓愛飲酒,曾對人說:“得酒滿數百斛船,四時甘味置兩端,右手持羽觴,左手持蟹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平生矣。” “觥船”是容量很年夜的酒器,“棹”,劃船東西。“百分”就是滿杯。這里用這個故事,寫本身只需能乘著酒船,喝空滿杯瓊漿,就不孤負這十年的芳華了。
后兩句是他的名句。從字面看是寫本身在落花時節與和尚坐在禪榻旁品茗,但意思遠不止此。鬢絲是寫頭發斑白,禪榻是坐禪的處所,禪令人了悟一切都是空無。前人用茶爐煮茶,所以有煙氣飄蕩。而隨風飄落的落花則意味著春天的消失。而春天又往往令人天然聯想到人的芳華時間,煙和風都是虛幻的。所以這兩句還讓人透過跟著落花輕風輕揚的茶煙體味出主人公身在禪院時心頭隱約浮起的芳華虛幻之感。也就是說詩人奇妙地把對禪的空無的體悟經由過程風吹落花和茶煙輕揚的面前氣象表示出來了。
聯絡接觸杜牧的生平思惟來看,他身在晚唐,國運陵夷,他的弘願是補天,也有良多詳細的政治盤算,盼望做一番工作,補充朝廷政治的破綻,可是并未獲得重用,所以常感嘆時間虛度。由這兩句又可看出,詩人并不真正尋求在酒池中拍浮平生的生涯,前兩句只是對本身喝醉的譏諷,而后兩句才見出其心坎的苦悶。所以寄義深長,而又表示出杜牧特有的飄逸精美的作風。讀如許的詩,除了了解禪的普通意義以外,還要留意詩中落花、輕煙這類意象在汗青中積淀上去的意蘊。
良多優良的詩詞善于熔化後人詩歌中的意蘊,但又不露陳跡。假如能把這些意思讀出來,就加深了懂得。周邦彥《夜飛鵲》:
河橋送人處,良宵何其?斜月遠墮余輝。銅盤燭淚已流盡,霏霏涼露沾衣。相將散離會,探風前津鼓,樹杪參旗。花驄會心,縱揚鞭亦自行遲。 迢遞路回清野,人語漸無聞,空帶愁回。何意重經前地,遺鈿不見,斜徑都迷。兔葵燕麥,向殘陽影與人齊。但彷徨班草,欷歔酹酒,極看天西。
這一首寫送別,高低片各拔取殘夜凌晨送行和與傍晚夕照回來的兩段時辰分辨寫景。上片寫河橋送人時斜月已落,燭淚滴盡,在細雨般沾衣的涼露中,散了離筵。“良宵何其”令人聯想到蘇武詩:“征夫懷往路,起視夜何其。”“津鼓”是渡口報時的更鼓,用李端《古分袂》“月落聞津鼓”。“參旗”為星名,《史記·天官書公理》:“參旗九星在參西,天旗也。”同時也關合到蘇武詩里的“參辰皆已沒,往往從此辭”。刺探“津鼓”和“參旗”,本是問時辰的意思,但旗鼓的字面龐易惹起戎事的聯想,與驄馬相聯絡接觸,行者或許是從戎赴邊的人,即便不是,也幾多襯著了幾分出行的英氣。
下片寫行人從遠方回來,從“何意重經前地”一句,剛剛悟出上片所寫的實在是舊日送別這人的回想,“遺鈿不見”,指現在送他的男子曾經不在,河橋送別處只剩下“兔葵燕麥”、草迷斜徑。可見現在送此外處所曾經一片荒漠,那么這里已經產生了幾多人事情化呢?“向殘陽影與人齊”一句,逼真地寫出回者煢煢自力于殘陽斜照的葵麥之間、形單影隻的抽像。而藉草而坐,把酒酹地,“極看天西”的開頭也余味無限。白日西馳,遲暮之悲安閒言外。
作者將送別選在凌晨,將回來選在傍晚,這兩個時段又各與少年的英氣和老年的衰暮響應,從而使世事的滄桑之感與人生的盛衰之感交錯在一路,這首詞或許是作者切身的經過的事況,但更不難令人聯想到漢魏唐宋的古詩中,經常寫到的征人思婦送此外情形和和行人回來后故園荒涼的場景,因此詞里的內在的事務又有了包涵汗青傳統主題的更深意義,給人留下無限想象余地。清真詞的深摯往往由此見出。
從以上幾個詩例可以看出,假如能透闢懂得詩意,就比擬不難掌握詩人的創感化心,說明白作品的表示特色。由於你不是從詩歌實際的普通概念動身往剖析作品,而是實其實在地看到了在這一首詳細的作品中,作者是若何表達他的意思的,如許從作品中讀出來的領會,必定是你獨佔的,不會流于普通化和公式化。
二、掌握各類詩歌體式的表示道理,聯絡接觸文體的特色來懂得詩詞的藝術立異
中國古詩中有古體近體兩年夜類,古體包含五古、七古,五七言古盡,三言、四言、六言,樂府;近體包含五律、七律、五言排律、五七言律盡等等;詞有小令、長調等等。分歧的體式有分歧的鑒賞尺度。好比歌行長于展敘,請求條理復疊,有波濤升沉。觀賞時或取其氣概豪放跌蕩放誕(如李白《將進酒》),或取其敘情勉強盡致(如白居易《長恨歌》),以暢快淋漓、委宛波折、搖曳多姿為佳。而盡句則以蘊藉為上,講求主題和意象純真,留有不盡之意。而每一種詩體在它的成長階段也有分歧。不少優良的詩人都很善于應用體式的特色寫出富有立異性的佳作。
舉七律為例,崔顥《黃鶴樓》:
古人已乘白云往,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往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這首七律是令黃鶴樓享譽全國的傳世名作。關于黃鶴樓故事有分歧的說法,一說三國蜀費文祎曾在此樓乘鶴屍解;一說神仙王子安曾乘黃鶴顛末這里。詩人對這一傳說的嚮往,在詩里轉化為對時空長久的聯想,首四句感嘆舊日神仙已乘白云而往,此地的黃鶴樓早已室邇人遐。神仙所乘的黃鶴一往不再復返,千年以來只要白云悠悠如故。四句中兩用“黃鶴”,兩用“白云”,以復沓遞進的句法,形成兩層意思的回環,加強了詠嘆不已的情味。
后半首寫從黃鶴樓上俯瞰的面前氣象:隔江相看的漢陽城邊,樹木叢生;武昌江中的鸚鵡洲上,芳草茂密。晴光之下,均記憶猶新。這種非分特別清楚的視覺感觸感染,把詩人從聯想中拉回實際。暮色逐步來臨,江上煙波蒼莽,禁不住悲喜交集,鄉愁油但是生。前半首和后半首構成曩昔和此刻的真假對比,便更能觸發人們關于宇宙之間人事代謝的感歎和惘然。
正由於這首詩既合典故,又符合景不雅,能將古今登樓之人所見所感都歸納綜合無余,所以連李白到此都感到無從落筆:“面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這首詩的重要利益在于其音調美和意境美是不成復制的,在七律處于盛唐方才成熟的特別階段才能夠呈現。音調美,指的是它的歌行句法,前四句一氣流注。分兩層遞進,回環復沓,更加強了婉轉流利的音調。當然僅僅音調美還缺乏以成為名作,由於相似的句法,沈佺期也有寫過:“龍池躍龍龍已飛,龍德後天天不違。池開天漢分黃道,龍向天門進紫微。”比崔顥早,崔顥顯然受了此詩影響。李白后來寫鸚鵡洲也用了異樣的句法,可是就不如《黃鶴樓》好。緣由在哪里呢?就由於崔顥詩這種婉轉的音調和詩里黃鶴杳然、白云悠悠的意境特殊和諧,悠遠的意境和婉轉的聲調相配,相得益彰。而這種音調美是自然而非報酬的,有其汗青緣由:七律從六朝末年源自樂府,音調和寫法一向和樂府歌行分不開。這種意境美,也來自初唐樂府歌行的罕見內在的事務,即往往感歎宇宙的永恒,人世的滄桑,惹起人無限的聯想和淡淡的難過。所以這種音調和意境的聯合,正表現了七律構成晚期的特別風采。
跟著七律的成長,詩人們請求挖掘它本身的表示潛力,和樂府歌行差別開來,這種音調就垂垂消散了。在這個成長的經過歷程中,杜甫所起的感化最主要,他摸索了七律的良多表示方法,是以杜甫七律變更極多。我們舉一首音調異樣流利的七律來了解一下狀況它和崔顥七律的分歧:
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陋屋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
肯與鄰翁絕對飲,隔籬呼取盡余杯。
這首七律,作于假寓草堂初期,寫杜甫招待主人的真誠和真率,以及賓主共飲的忘機之樂,這是全詩的立意地點,以下幾聯都是繚繞這一主題煉意:草屋南北都是春水,闡明江水圍繞村落,清幽舒適之境可以想見;只要群鷗日日自來,與詩人相親附近,足見詩人已到達忘機的境界。鷗鳥性好猜忌,如人無機心,便不願親近,是以這首詩里描述鷗鳥與人相親,不只是描述江村草屋的安靜蕭瑟,也寫出了杜甫闊別人間的真率忘俗,同時又是為下文展墊:除了鷗鳥,日常平凡最基礎沒有主人來。
第二聯“花徑不曾緣客掃,今始緣客掃,陋屋不曾為客開,今始為君開,高低兩意交互成對”(《杜詩詳注》引黃生考語)。用這種參差瓜代的對仗既寫出了詩人少少見客的清寂,又寫出迎接來客的殷勤,意思比擬復雜。
第三聯說待客沒有多種菜肴,家貧只要舊醅,卻隔著竹籬要把鄰翁也叫來一路喝剩酒,可見杜甫和鄰人的關系是多麼熟不拘禮。要懂得這一聯的利益,還必需熟習陶淵明的“過門更相呼,有酒考慮之”(《移居》其二)。無須事前聘請,隨便過從招飲,是陶淵明在真率質樸的人際關系中所領略的棄盡虛假賣弄的天然之樂。是以“隔籬呼取盡余杯”是以杜甫本身與鄰人相處的率真立場再現了陶淵明的天然之樂。
整首詩四聯繚繞著待客這件大事,凸起了杜甫貧寒的草堂生涯與陶淵明隱居生涯的類似,以及對于陶詩境界的深入懂得,能在簡單中見出文雅,筆調也很活躍流利,全詩讀起來也很平易流利,但對仗中躲著奇妙的構想,讀者要動動頭腦才幹懂得詩里的意思,不像崔顥《黃鶴樓》的句意那樣平直純真,僅僅憑著音調和意象就能把人帶進一種難過悠遠的意境。
詞的體式與詩分歧,詞牌由曲名得來,每一種詞牌是非句式都自成一體,不像詩歌那樣能依據它的節拍方法回納出幾類體式。可是有些詞體在音調節拍上有光鮮的特色,詞人也會加以應用,寫出風格奇特的好作品。好比賀鑄的《六州歌頭》: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逝世生同,一諾令嬡重。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轟喝酒壚,春色浮冷甕,吸海垂虹。閑呼鷹嗾(sou3)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促。 似黃粱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懷倥傯,落塵籠,簿書叢。鹖弁如云從,供粗用,忽奇功。笳煽動,漁陽弄,思悲翁。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恨爬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回鴻。
賀鑄字教學場地方回,北宋有名詞人。少年時頗有豪俠氣勢,愛好議論全國,敢于鞭撻顯貴。做過一些處所的上級仕宦,很不失意。暮年退居姑蘇。這首詞是他平生遭受和自我抽像的寫照。
詞分高低兩片。上片選擇最能表示他少年時豪俠意氣的幾個生涯鏡頭,以三言短句為主,各句之間不消實詞銜接,卻能趁熱打鐵。先寫少年廣交各年夜都會的豪俠(漢代以洛陽、邯鄲、臨淄、宛、成都為五都),彼此丹誠相許,洞澈可見,並且英氣沖冠,立談之間,就切中事理(用《史記·幽默傳記》“談言微中,亦可以解紛”),存亡與共,一諾令嬡。在如許一群俠客中,本身被推為俊彥,可見其超群的英勇,“矜豪縱”寫出少年豪邁不羈、自信自得的神志。
“輕蓋擁”以下三句寫豪俠駕著帶有車蓋的輕車,快馬并聯,離開汴京城東(“斗城”原是漢長安別稱,城北凸起形似斗極,城南愚昧形似南斗,故得名)。“轟喝酒壚”三句寫他們簇擁在酒家暢飲瓊漿的情形,適用了兩個典故(“垂虹”,東晉末年,晉陵薛愿,有虹到他燒鍋里喝酒,一會兒喝干,薛愿又用酒灌出來,隨灌跟著喝干。“吸海”,杜甫《飲中八仙歌》:“飲如長鯨吸百川”)。這里描述酒壇上春色浮漾,世人蜂擁而至,飲酒好像長鯨吸海,垂虹竭釜,極端夸張。上片最后四句寫少年呼鷹放犬騎射的排場,只取箭離雕弓的一剎時,狡兔洞窟就為之一空的情形,便顯示出少年身手的強健和靈敏。
上片從漢魏到唐代的游俠詩中拔取最典範的場景片斷,應用這一詞調句子短、韻腳密的體式特色,將這些散點串成一線,僅從音調的高亢和節拍的短促就能領會到少年英氣飛縱、急于用世的心境。
下片的內在的事務和情感不像上片那么集中,但也靠短句子和密韻腳把它們表示得很是緊湊。開首以“似黃粱夢”緊接上片末句“樂促”,年夜起年夜落,對照忽然,馬上是早年的英氣子虛烏有。“辭丹鳳”三句寫本身離別京城丹鳳門,從此與明月為伴,孤船流浪,別是一番凄涼光景。“官冗從”四句寫本身淪為州縣小吏,身為部屬,事務煩復,成天匆倉促嚴重,落在塵網和簿書堆里。“鹖弁如云從”三句指哲宗元祐三年賀鑄在和州(今安徽和縣一帶)任管界巡檢(擔任處所上訓治甲兵,巡查州邑,捕獲響馬等的文官)的經過的事況,固然是文官,也只是做些粗雜事務,沒有樹立奇功的機遇。
以上扣住本身的出身和職務來寫,點出無論是從官仍是武弁,都很不自得,這種處境就與上片的豪放放蕩構成光鮮落差。盡管這般,他仍是沒有廢棄早年的大志壯志,“笳煽動”三句寫邊疆有事:“笳鼓”是軍樂,“漁陽弄”是鼓曲的名字,令人想起白居易“漁陽鼙煽動地來”,“思悲翁”是漢代頓時所奏的宣傳樂,這三句巧借軍樂曲名寫本身聽到邊疆警報卻報國無門的悲痛。所以上面緊接“不請長纓”三句,說本身不克不及像漢代的終軍那樣請纓殺敵,捉住號稱天驕的單于,乃至寶劍白白地在西風中呼嘯。
寫到這里,悲憤的情感已到達飛騰,氣概氣力都與上片相當。最后三句卻突然轉進一種優哉游哉的境界:這里用嵇康送兄長進軍時寫的《贈秀才進軍詩》,“目送征鴻,手揮五弦”兩句底本是表示嵇康超然脫俗的高傲神志。但“爬山臨水”前加一個“恨”字,就把意思都翻過去了,表白詩人仇恨這種爬山臨水,撫琴嘯詠的生涯,邪道出對本身面前悠閑瀟灑的退居生涯的不滿。這個“恨”字,使末三句的精力境界與上片照應承接,包管了上片中的英氣鄙人片一向究竟。
這首詞將少年的激情壯志和老來的落拓無成的處境絕對照,有一股激怒不服之氣噴涌而出。可以或許具有這種氣勢,重要是充足應用了《六州歌頭》句子急促,以三言句為主,韻腳密集的體式特色。全篇一韻究竟,全押“東”韻,“東”韻更為全篇的氣概增加了宏壯高亢的聲情,可說是內在的事務和情勢相得益彰。由此也可見出掌握詩詞體式的表示特色對于表示藝術的主要性。
三、掌握各類藝術的共通紀律,加強懂得詩詞藝術的敏理性。
拓寬視野,舉一反三,清楚相干門類藝術的共通紀律及其表示道理的異同,也有助于懂得詩詞的藝術表示特點。中國的詩歌藝術與書法、繪畫、音樂、跳舞、園林等相干門類的藝術紀律有不少相通之處。尤其唐宋時代,這些藝術門類都成長到了絕後繁華的時代。它們不單成為詩人們描述歌詠的對象,並且與文學彼此影響,年夜年夜豐盛了詩詞的表示藝術。因時光無限,我們重點講講詩畫關系。
王維的詩中有畫,大師曾經耳熟能詳。詩畫關系普通都用來評析山川田園詩,明天我想換個角度,聊下在詠懷、寫人、詠物等其他題材中,詩詞作家若何奇妙天時用繪畫的道理來立異。上面舉幾首大師紛歧定熟習、但很有特點的作品。
林庚師長教師指出,中唐詩歌中曾經有一些“印象的表1對1教學示”。藝術表示上所謂“印象”,來自東方古代詩歌和繪畫中的印象派的表示方法,在繪畫中重要是經由過程顏色的夸張、輪廓的變形等多種伎倆來凸起和誇大某種感到。而感到的誇大是古代派藝術差別于古典藝術的配合特色,並且成長出多種門戶。假如日常平凡多了解一下狀況古代繪畫藝術,就會對各類門戶的道理心照不宣。詩歌中的印象表示重要依托可視的圖像,但往往衝破畫面的寫實規定,以誇大心坎的某種認知或感觸感染。說到詩歌相似印象派,良多學者城市舉李賀的詩歌為例,這是不錯的。可是比李賀年夜四十歲的孟郊很早就有這類表示。他的不少比興往往會以非寫實的畫面表示一種凸起的印象,使寄意天然包括此中。看他的《灞上輕浮行》:
長安無徐行,況值天景暮。
重逢灞浐間,親戚不相顧。
自嘆方拙身,忽隨輕浮倫。
常恐掉所避,化為車轍塵。
其中生白發,狂奔亦未歇。
這是一首樂府詩,標題由漢樂府古題《輕浮篇》衍生,也融會了《長安道》的主題。這類古題普通表示的都是京都輕浮少年青裘肥馬的游蕩生涯。而孟郊這首詩則從古題的傳統內在的事務中提煉出人報酬名利奔走的主題。
先是描述長安人急促的走路姿勢,沒有漸漸漫步的人,況且到了暮色來臨的時辰。即便是親戚在路上碰見了,也顧不上搭理。“灞浐間”,代指長安,灞水和浐水都位于西安市東面。頭四句夸張地勾畫出在長安暮色中促行走的一幅人物群像。而與此佈景絕對照的是一位“方拙”的人物(就是正派真誠的正人),固然不同凡響,可也突然隨了年夜流,成為這些輕浮之輩的同類。由於大師走的太快,本身經常懼怕來不及避讓,就會被碾作車轍中的灰塵。固然這么走著走著頭上都長出了白發,可仍是吃緊忙忙地往前趕路,沒有停歇。
這又是詩人本身為求仕奔忙不息的抽像寫照,與佈景相組合,便構成詩人被裹挾在人群中一邊狂奔一邊長出白發的奇異印象。這幅圖景雖是虛擬,但喻意極端深入,京城的人天天忙得連親戚都不願相顧,則情面的淡漠和勢利自可想見。尤其別緻的是,魏晉時代阮籍、陸機也寫過相似的主題,但主人公都置身于人群之外隔岸觀火京城的繁榮,在對比之中依靠諷意。而孟郊在這里不單讓本身置身于人流之中,並且將多年考場掉意的經過的事況稀釋在走路時長出白發的靜態中,這個近乎魔幻的畫面很是光鮮別緻,又很是深入典範地表達了主人公自願趁波逐浪尋求名利的無法和自嘲,也歸納綜合了那時幾多士人被卷進名利場的可悲人生。這類印象的表示曾經帶有古代意味。
再看一首李后主應用畫筆寫人的詞《長相思》:
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 金風抽豐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何如。
這首詞只是寫男子在秋夜聽雨不眠的情形,但就像是一幅水墨淡彩的佳麗圖,很是新奇,重要是量詞和疊字的應用很奇妙。尤其是上片,活用數詞和量詞,好像一筆一劃地作畫。“緺”字原為名詞,據《說文》“綬青紫色”,“綬”是系官印或玉佩的絲質帶子,這里將“緺”字當量詞用,以綬帶的青紫色比方頭發的青玄色,加上後面描述頭發如烏云,這一句就像蘸飽了濃墨一筆勾出的一挽青絲。“梭”字,原來也是名詞,這里借作量詞,玉一梭指玉簪一枝,也像是用一筆淡青色在烏發上加一支綰住頭發的翠玉簪。以下寫男子所穿的單衫,一句中連用兩個疊字,“淡淡”(一作“澹澹”,更好,那就描述薄薄的單衫像水波一樣)色彩與“薄薄”絲羅,像是用淡彩略加暈染,畫出羅衫的輕浮,便令人想見著衫人的荏弱。再加一雙用黛子螺刻畫的眉毛輕輕皺起,也是只須簡略兩筆線描。上片僅就人物的頭發、眉毛和衣衫用濃淡分歧的翰墨稍事勾抹,一位自然濃艷的仕女抽像便呼之欲出。
下半晌畫人物的佈景,與上片人物的輪廓刻畫一樣,也用多少數字詞,對雨打芭蕉的簾內景色只要幾筆勾畫。“金風抽豐多”,闡明金風抽豐陣陣,涼意襲人;“雨如和”,可見秋雨金風抽豐彼此應和,加倍凄涼。這時再添上兩三叢簾外芭蕉,便仿佛聽到了雨點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響。下片的“兩三窠”與上片的數詞相照應,也像是幾筆青綠色的適意,使全篇筆致的輕靈繁複獲得高度協調。由下片的佈景描述還可以更進一層領會,上片寫人的用筆不只僅是尋求適意仕女圖的後果,更在凸起這位永夜不寐的男子不事打扮、不耐風雨的薄弱和愁思。
以詞筆代畫筆,假名詞為量詞,應用詞調的是非句式,使多少數字詞施展翰墨適意的感化,繪出一幅簡筆的仕女聽雨畫,這種伎倆在詞里仍是開創。雖新奇精緻,卻不易模擬,所以在后代詞里很難再會到同類的佳作。
再看一首南宋有名詞人姜夔的《疏影》: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重逢,籬角傍晚,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回來,化作此花幽獨。 猶記深宮往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莫似東風,不論盈盈,早與設定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往,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清香,已進小窗橫幅。
姜夔(1155—1221?),字堯章,號白石道人,精曉樂律,能自度曲。善於詠物,樂律諧婉,詞品極高。這首《疏影》是應老詩人范成大體求所作。那時范成年夜退居姑蘇石湖,在一個叫玉雪坡的處所植梅數百株,所以姜夔就取宋初詩人林逋詠梅的的有名詩句“疏影橫斜水清淺,幽香浮動月傍晚”之意,寫了兩首題為《幽香》《疏影》的詠梅詞。這首詞中應用大批典故表示梅花的品德和神態,歷來以善于逼真適意而為人所稱道,同時表現了姜夔善于應用折枝花草構圖的技能。
上片連用三個與梅花有關的典故。開篇前三句奇妙地把一個典故(唐代柳宗元《龍城錄》載:隋代的趙師雄至羅浮,天冷日暮,因酒醉,泊車于酒家門前。有一個滿身幽香的佳麗來約請他進飯店對飲清談,后來又有一個綠衣孺子前來歌舞助興,師雄酣醉,感到風冷襲人,就醒了,發明本身本來停在一棵梅花樹下,樹上有一只翠鳥正在啁啾相顧)釀成一幅折枝梅花圖:蒼黑的苔枝上綴著片片白玉,兩只小小的翠鳥在枝頭并宿,顏色明麗而清雅。從這幅丹青所包括的典故可以聯想到趙師雄夢中由梅花釀成的白衣男子。是以這一年夜句固然沒有直接以佳麗比方梅花,但翠鳥的典故中卻包括著佳麗的影子。在全詞中,只要這第一年夜句和開頭直接描述了梅枝的形狀,其余則全在刻畫梅花的神魂。
“客里重逢,籬角傍晚,無言自倚修竹”三句寫梅花傍晚時的幽獨神志。姜夔見到這些梅花原是在范家做客時,所以說“客里重逢”,種在籬角的梅花與修竹相倚,既是對梅花高傲姿勢的直接刻畫,又用了杜甫《才子》中“天冷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典故,原詩贊美了一個在戰亂中隱居山里的男子以清節自守的抽像,所以這里現實上是教學以才子不堪清冷、孤高修潔的姿影比方梅花的幽姿高致。以下再用昭君出塞的典故,將杜甫“環佩空回月夜魂”的詩句化開,與林逋“幽香浮動月傍晚”的意境融會在一路,想象佳麗月夜回來的精魂化成了幽獨的梅花,令人天然聯想到月光下梅樹的清影。上片三個典故中的梅夢、幽魂和才子神韻都與影子虛飄的性質相似,因此從分歧的角度襯著了梅花在夜間的清幽姿影。
假如說上片是寫梅花怒放的情形,那么下片則轉為對梅花凋落的哀挽。先連用兩個深宮往事的典故。第一個是據唐代韓鄂《歲華紀麗·人日梅花妝》中所記故事,梅花的花瓣落到壽陽公主的額頭上,居然再也沒法往失落,花瓣曾經跟公主融為一體。“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這既是描述梅花像公主一樣嬌美,又是若無其事地暗示梅花的漂蕩——梅花之所以落到公主的額頭,那是由於有花瓣開端隨風飄落了。第二個典故是金屋躲嬌的故事,“莫似東風,不論盈盈,早與設定金屋”,這一典故原與梅花有關,可是後面的典故都是以美男比方梅花,那么這里以設定金屋來暗示花瓣被加入我的最愛起來,就比前一個典故更進一層地址明,沖冷而開的梅花在春天到臨時就要紛紜飄落了。這幾句是以一種奉勸的口氣告知人們,要像愛惜一個美男一樣地愛惜梅花,不要像東風一樣無情。比及東風把梅花吹落水中,隨波而往時,就只能聽到《梅花落》的哀怨笛聲了。以上用三個典故條理清楚地寫出梅花從開端飄落到落盡的三個階段,扣住花落和惜花委婉地分析梅花逐步疏落之意。開頭說當最后一片梅花也隨水流走后,人們想要從頭尋覓梅花的清香,就只能到小窗橫幅的丹青中往尋覓了。這一開頭很是奇妙,小窗上稀少的梅影如同一幅水墨畫(窗紙是白色,月光映出梅枝的影子),和開首翠鳥并宿梅枝的寫意畫前后相映,并終極點出“疏影”題意。
詠物詞的利益在于不即不離,既要讓人了解所寫為何物,又不克不及拘泥于物。姜夔這首《疏影》扣住標題,處處從梅影著筆,但不消一個“影”字,而是將特別構圖和巧用典故聯合起來:月下梅花如同一場夜半的幽夢,恰似才子日暮倚竹的清影,又像是昭君夜回的幽魂;當它一點點凋零后,才在哀怨的笛曲中釀成了一幅映進小窗橫幅的疏影圖。全詞所用的典故從神女、棄婦到宮女、公主、皇后,人物佈景各不雷同,但貫串此中的主線滿是落寞才子的意象。簡直每一句詞中都包括著一個男子的幽怨抽像,而每個典故又都是一幅優美的畫面,這就以典故自己的意境美蘊藉地表示了梅影幽獨清雅的神韻。
要讀通作品,除了依附注釋共享會議室以外,需求清楚的常識良多,好比作家的生平思惟,重要作風,作品的題材類型,對文學史的懂得等等,這些都是最基礎的。明天講的三點是在這些常識的基本上再進一個步驟,需求對詩詞的創作傳統以及相干文明佈景都有所熟悉,如許才幹讀出本身的領會,掌握作者的創感化心。而最主要的仍是大批瀏覽作品,正如程千帆師長教師所說,“作品讀的太少,就不會有兩只知音的耳朵”,是以“反反復復瀏覽詩,是最笨而又最聰慧的措施”。盼望酷愛唐詩宋詞的讀者都能多讀多思慮,爭奪成為唐宋詩人的知音。